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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份入党申请书(小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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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肖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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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集团军军史馆,人们纷纷驻足在装有两份特殊材料制成的入党申请书展柜前,一份是刻在桉树皮上,未写完的入党申请书;一份是刻在弹药箱铁皮盖上的入党申请书,都是刻字遒劲,血迹斑斑。两份入党申请书的特殊用料显现着特征,丝丝血迹展示不同寻常的申请。看着这两份入党申请书,人们或是泪流满面,或者啧声连连,更多的观众跟随着解说员的解说,把思绪投向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祖国南边境战火纷飞的莽莽群山。     

那是某部三班在老山852高地的一次阵地守卫战斗。

那天跟平常一样,只是雾很大,浓的几米开外见不到人,坑道两旁的桉树和茅草的叶子嘀嗒嘀嗒落着水珠。

刘克检在坑道里用完早餐,顺便往罐头盒里撒了一泡尿,用泥封好,然后狼一样嗥了几声。已经十天十夜了,都在坑道里,他憋得慌。

刘克检照常用81电台向连队报告完情况后,想伸个懒腰,头和手都碰到坑道壁了。动作没完成,刘克检不甘心,他爬向坑道口,忍不住探出头,向坑道外望了望,回头对坑道里说:“班长,今天越军过节,他们没功夫来。再说雾这么大,也暴露不了目标,让我们出来放放风吧。”

坑道内,倦缩着五六人,静静地躺着。弹药箱上支着一支蜡烛,一灯如豆,若明若暗。一个战士守着灯光,用小刀在一张铁皮上刻划着什么。

“就你憋不住。”说话者是叫李阳光的三班班长。他边说边从坑道内爬了出来,昏暗的灯光里,脸上只能看见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。

“班长,咱这不是为民请命吗。我琢磨着越南鬼子正忙着过他们那个什么雄王节了,哪顾得上这里。咱们摸上去干一傢伙,倒有可能。”刘克检在坑道口嘻皮笑脸的,跃跃欲试想出洞。

“慢点!问问钟剑波。”李班长按住了刘克检,把左手食指放在嘴里,向坑道外学了几声鸟叫。马上,迷雾中也传来了几声鸟叫。

“安全。”刘克检看见班长眉头跳了一下,大手一挥:“出洞!”立马猴急似的窜出了坑道。紧接着,张明、大周、王小军、韦昌平、陈大个鱼贯而出,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在战壕里活动着四肢。

“我的个爹!终于直起腰了。”机枪手陈大个一出坑道就痛痛快快伸了一个懒腰。

“我操,坑道里的味真不是味!”

“再憋几天,我都快成白毛女了。”王小军摸着满脸络腮胡说。

“就你?白毛女?黑毛女都成不了。” “哈哈,哈哈”“哈哈哈哈!”爽朗的笑声在战壕里回荡着。

  “嘘,小声点,小声点!”党小组长张明制止了大家的笑声。“唉,说点正事。上山前指导员就说江西省歌舞团要来团里慰问,怎么还不见动静?”张明问兼任报务员刘克检。张明是连里的文艺骨干、“澡堂歌唱家”,又是江西人,这些天一直盼着家乡来人。

“嘿,江西省歌舞团有什么好看的,我们四川省歌舞团才有盼头,怎么样?上次来慰问的那些演员漂亮吧?”四川籍的刘克检说话有点“籍贯自大”。

“肤浅!那几个演员就把你得意的。咱们江西物华天宝,人杰地灵,过去光宰相就出了90个,状元41l个,人才有的是,唱歌跳舞小菜一碟!”

“江西,广西,都是人才辈出。我们广西只要来一个刘三姐,就会把你们省的那些歌舞团压下去。”韦昌平的广西普通话总让人忍俊不禁。

“得了,江西,江苏,才是人才辈出。你们广西出猴子。”陈大个是苏北人,头大手大,个子大,有点仗“大”压人。弄得韦昌平只能狠狠地瞪他一眼,敢怒不敢言。

“好了好了,别显摆了!都是狗肉上不了正席。让你们上席的时候,你们又不敢吭气了。上次四川省慰问团来慰问,请你们上台同唱《战友之歌》,一个个象缩头乌龟,这会自吹起来倒是挺来劲的。”李班长见大家说话已经开始损人了,便出面泼了一瓢冷水。说完,他环视了一下大伙,问:“江静呢?”大家相互望了望,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。

“江静,江静。”刘克检边喊着,转身向坑道口奔去。

“在呢!”说着,江静已提着一杆79式狙击步枪站在大伙面前了。

“江静,在搞什么大作,那么专心致志的。”刘克检问。江静有美术特长,平时在连队负责黑板报,每次黑板报一出,大伙都叫“江静的大作”。

“哪是大作,是自己的一点心愿。”江静平静的回答。

这时,观察哨上的钟剑波传来了鸟叫声。

“有情况!”班长一挥手,大家立即各就各位。班长拿起望远镜,利用风吹雾开的间隙,他看见一位戴的越南妇女顶着水罐,向阵地前的那条小溪走来。

是老百姓取水,还是越军伪装的?李班长想,小溪边有敌我双方埋设的地雷,别误炸到老百姓了。于是他用鸟叫声示意钟剑波抵近侦察。正当钟剑波准备移动观察位置的瞬间,对面草丛中火光一闪,钟剑波应声从树上掉了下来。与此同时,这边江静的枪也响了。

死一般的寂静。

山上雾已消散了许多,天空变得明亮起来。李班长用望远镜扫望四周,取水的越南妇女已不见踪影。“他妈的,越军扮的。”李阳光低声骂了一句。凭他感觉,对面山头的草丛似乎隐藏着无数双恶狼似的眼睛。想到这里李班长的心里一紧,头发也竖了起来。他向观察哨方向望去,钟剑波已不见踪影,但隐隐约约看到越军阵地那边有人影向钟剑波方向摸来,这让他焦急万分。

韦昌平想出战壕救钟剑波,刚跃出身子就被班长按住。这时,一颗子弹从韦昌平左耳边“嗖”的飞过,打得韦昌平捂着流血的耳朵用广西普通话直骂娘,“搭马地,越南鬼子打黑枪!"

“注意!还有敌人。”班长厉声警告战友。李班长想敌人显然是有预谋来的,阵地已经暴露,敌人的炮火马上会砸过来。

“老张,你嗓门大,先叫钟剑波找个隐蔽的地方自救,其余同志马上进坑道。”听到班长的命令,大家都不情愿的进入了坑道。张明向钟剑波方向吼了几声,听到钟剑波传回的几声敲击声,才急忙闪进坑道,这时敌人的炮火也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。

炮火震天动地,掀起的气浪震得波纹钢管支撑的坑道吱吱嘎嘎响,土块直往下掉。江静忙着给韦昌平包扎耳朵伤口,痛得韦昌平哇哇叫。

李阳光班长抹掉弹药箱上掉下的土块,摊开地图,手举蜡烛查看着。“敌人肯定是来拔点的,来者不善!大家检查一下装备和弹药。班副他们和送给养的军工不知什么时候能到,我们要节省弹药,作好打恶战的准备。”

李阳光召呼大家围过来,指着地图说:“等炮火停后,陈大个和韦昌平带上重机枪前出到战壕左边,那边有条小路,可能是敌人的主攻方向。江静也在左翼的适当位置,主要打敌人的指挥员和火力点。大周和王小军带轻机枪负责右翼,我和刘克检在中间,张明机动负责供弹药。大家明白了吗?”

“明白!”大家异口同声,神情庄严。

“好!刘克检把我们的决心报告连里。请连里放心,三班一定会守住阵地!”李班长说完,转身去了坑道口。

“大家别忘了带上'光荣弹'哟。”张明指着自己胸前挂着的两颗82式手雷,朗朗的笑着。

“千万别早挂了,我起码要干掉10个越军再说。”王小军边说边往身上挂着“光荣弹”。

“党小组长。”江静对着张明说:“我们牺牲了,可不可追认为共产党员?。”说着,江静把他这几天用弹药箱皮精心制作的“大作”卷好,庄严放进了上衣口袋。昏暗的光线下,他的胸膛起伏着,眼睛里闪着光亮。

张明哈哈一笑,“这个你可以放心,只要符合中国共产党党员条件,有战功,连队肯定会追认。我如果没死,就做你的入党介绍人!”说完,重重在江静胸前擂了一拳。

“好耶!”江静一阵激动。

“炮停了,各就各位!”李班长在坑道口喊了一声。

战壕已被炮火炸的面目全非,李班长联系钟剑波,已经听不到动静。对面树丛中隐隐约约发现几十个戴绿帽的越军在蠢蠢而动。这是进入阵地十天来,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越军,大家屏息凝视,神色紧张。

“哒哒哒,哒哒。”敌人首先向我阵地疯狂扫射,溅起土块和树木屑。陈大个的脸被石块划破,血直流。“不着急,放近了再打。”班长说。

越军见我方阵地上没什么动静,纷纷从树丛中露出身影,端着冲锋枪向我阵地冲来。

江静已经能看清冲在前面的那个越军尖嘴猴腮的脸了。

“打!”随着班长一声令下,江静立即打中了越军中那个舞着手枪的家伙,紧接着战友们的轻重机枪和冲锋枪也响了起来。

越军显然被我这一波反击打懵,都爬在地上不动。不一会,十几发迫击炮弹向我阵地打来,有几发落入战壕。班长左眼被弹片划伤,张明右臂炸伤,右手无名指和小指炸飞。因我阻拦射击减弱,爬在地下的越军又开始向我阵地蠕动。这次他们打精了,边运动边利用地形地物向我有目标的对射。王小军头部中弹牺牲,大周被子弹片击中左臂。轻机枪哑火,越军都向阵地右翼涌来。现此状,江静冲了过去,端起机枪向已经冲到阵地前不远的几名越军一阵扫射,越军纷纷倒地,战友们也都端枪扫射,威震敌胆。后面的越军见势不妙,掉头回跑,阵地前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越军尸体。

阵地又寂静了,战壕里战友们相互处理着伤口,不时传来钻心的嚎叫和压抑的呻吟声。

班长看着大家,悲戚的说:“大个和韦昌平把王小军的遗体清理一下,特别是遗物。小军是好样的,我们要为他请功!你们看他打死多少鬼子,本来肩上已中弹,但他坚持着,直至头部中弹牺牲。”说着,李班长跪下来,俯下头亲吻了一下王小军的额头,眼泪也随之“叭叭”地滴在了王小军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。

李班长站起身,继续说:“遗体先包裹好,让送给养的军工带回。没负伤同志的抓紧清理枪支弹药、修整工事,伤员进坑道。行动吧!"

班长说完,拿起望远镜观察了一番,指着钟剑波的方向说:“我揣摩越军偷袭不成,在调整部署,暂时顾不上咱们。江静,你隐蔽接近到钟剑波的地方,看看钟剑波是什么情况。韦昌平掩护!”

待江静和韦昌平离开后,班长又把刘克检叫到跟前,铺开地图,指着对面山坡说,“等江静他们回来后,告诉连队,53号阵地呼叫团迫击炮连:850高地北坡,坐标xxx,敌集群步兵和迫击炮群,用高爆弹狠狠地揍他们一下。”

江静找到钟剑波时,钟剑波已牺牲,草地上的血都已凝固。他的半个身子炸飞了,身边也躺着同样被炸得尸体不全的三个越军,在靠越军阵地方向不远还躺着两个被打死的越军。看来钟剑波是在自己受伤后的隐蔽处遭遇到敌人的,在被敌人包围后,他用“光荣弹”与敌人同归于尽。

江静噙着泪清理完钟剑波的遗体,站起身,一阵剧痛穿过心脏,感觉漫山遍野的树木草丛仿佛都变成了血红色,尖锐地刺向他的眼睛,他有点眩晕,急忙找了一棵树扶着坐了下来。他发现树干被人用刀修整过,上面刻有字,虽然沾满了血迹,但字迹依稀可辨。江静急忙凑近一看,是一份用刺刀雕刻的入党申请书,没有写完,只有“我是三班战士钟剑波,在我即将把生命献给祖国时,请允许我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,我要为祖国流尽最后一滴血!请党组织……”50个字,看到这里,江静抑制不住心里的颤抖,他扶着的树也随着他的颤抖而抖动着。他想这是钟剑波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向党组织表达自己的夙愿,这是一个战士的最高心愿。想到这里,江静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上衣口袋的那份“大作”,不禁握紧了拳头,眼泪又涌了出来。

江静和韦昌平抱着钟剑波的遗体回到了坑道,并向班长和党小组汇报了钟剑波刻在树干上的入党申请书的情况,大家一阵沉默,有人忍不住抽泣。

班长主持完简短的向王小军、钟剑波遗体告别仪式后,对党小组长张明说,“王小军已是党员,我做钟剑波的入党介绍人。大家记着,那份刻在树上的入党申请书,打完仗后要想办法取回!”

“介绍人也算我一个,一定要让钟剑波实现入党的愿望!”张明习惯性地挥了挥拳头,但伤口痛疼使他禁不住的“哎哟”了一声。

外面,团迫击炮群的炮弹“轰隆轰隆”的砸到了对面敌阵上,一片火海。江静望着望着,脸上绽开了难见的笑容,他想这是为钟剑波和王小军送行的礼花。

炮火刚停,江静向班长说了一声,使端着狙击步枪出了坑道。他一直不敢肯定,当时他回敬打中钟剑波敌狙击手的那一枪,有没有击毙那个傢伙。从后来打伤韦昌平的情况判断,对面还有狙击手,而且狙击手都善于选择隐蔽点,不易被炮火击中,他们一定还活着,江静要为战友报仇!

时值正午,雾已散尽,太阳光在地面投下了一块块斑驳的影子,整个山野出奇的安静。班长和刘克检、韦昌平也进入到了战壕,张明和大周被班长留在了坑道。看到整个阵地能战斗的只剩下4人,下一步的战斗可能更加惨烈,江静不免有些沉重。

班长他们在准备弹药,修整战壕。江静在望远镜里观察着,他已经与敌人狙击手摽上了,这是你死我活的较量!突然,他发现对面树丛有光亮闪现,这是瞄准镜反射太阳光。江静抑住高兴,放下望远镜端起狙击步枪搜索,光亮又闪了一下,“感谢太阳!"江静心里默念了一声。顺着闪光,江静在瞄准镜里隐隐约约看到一张人脸。“呯。”江静果断地扣下了扳机。

又是死一样的寂静。江静用望远镜看到了树丛中一副耷拉着的脑袋,一动不动,他再向四周仔细观察了一番,未见动静。这时,班副带着小徐和两名军工背着给养上来了,战壕里欢喜躁动着。江静也一阵激动,禁不住站了起来向班副招了招手。“呯”一声枪响,江静感觉胸口被人重重的击了一拳,满眼金星,仰面向战壕倒了下去。副班长见状,立即奔来扶起江静。不一会,江静醒来,咳嗽了几声,望着副班长,傻笑着:“我还活着?哎呦,胸口硌得痛!”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解开江静的上衣。只见一颗弹头穿过衣服和口袋里的铁皮卷,在江静胸口留下了一只不深的撞击洞,洞口流着血。副班长召来小徐处理伤口,小徐说,只是伤到胸部肌肉,没有伤到骨头,无大妨。大家松了一口气,看来江静是被口袋里装着的这卷铁皮救了一命。

是什么样的铁皮呢?副班长打开一看,是一块弹药盒上的铁皮盖,周边已刮去了倒角,摸上并不扎手。弹头穿过铁皮卷,在打开后的铁皮上留下了5个洞。铁皮上用仿宋体雕刻的“入党申请书”依稀可见,落款处是"申请人:江静”。

班长也过来了,接过铁皮,仔细看完“入党申请书”,重重的拍了江静一巴掌,“好小子,有信仰,也有福气!说你有福星保佑,原来是揣着护生符呀。”惹得大家一阵朗朗笑声。

下午三班又顶住了敌人的两次进攻,守住了阵地,战果累累,27名,伤者无法统计。三班也牺牲惨重,除钟剑波、王小军牺牲外,下午牺牲了副班长和韦昌平,江静被弹在右臂划了一条口子,流了一些血,一直战斗到轮换下山。第二天53号阵地被五班轮换,三班回连休整。

若干天后,当面的越军王牌316师被我军打残,148团在我阵地留下几百具尸体后,灰溜溜地撤走了。三班休整后重上阵地,在钟剑波牺牲的那棵桉树上,剥离了钟剑波用生命写下的那份“入党申请书”,连同江静用弹药箱铁皮刻成的“入党申请书”一并送进了集团军军史馆。

“七一”建党节那天,江静和连里5名战友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宣誓仪式就设置在还没完工的麻栗坡烈士陵园。当他举起右手,跟随着连队党支部书记、指导员肖广进宣读完“入党誓词”,抑制不住的情感让他泪流满面。

(作者单位:惠州军分区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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